队长离队

　　生活中会有些令人难以理解的事情发生，比如最善良的人最容易被利用，被利用后还会继续善良，没人知道他具体是怎么想的，但我曾亲眼见过这样的人，格外对人热情，但却只想让人尽快逃离。

　　他刚当上队长，在同学的倾力帮助下，以最高的票数竞选成功。虽然只是学部的辩论队，但他在那以前已经是校内文学社的社长、口才协会宣传部长和国学社团学术部长，当然据他本人所说，最喜欢的职业，还是最令他骄傲的潜能副导师。

　　去年刚进大学时，他的潜能副导师在号召全班同学竞选班委时，他最先听到号令便开始报名学习委员一职。

　　也许从小就没什么领导力，来到大学便认真想做更好的自己，取得认可，为此他是努力的，努力地去写报名稿，去鼓足勇气上台演讲，我记得他那天状态是不错的，可惜听说私下活跃过了头，最后落了选。

　　他后来去找他当时的潜能副导师询问原因，得到的也只有搪塞，他想来是自己一定有什么问题，于是秉着愿意改的态度打字过去询问缘由，导师却没任何回复。

　　“害，都是些过去不堪的往事，还有什么好提的”，他极力地在我面前掩饰尴尬，伸手去买速食泡面，今天是他竞选上队长的日子，也是格外冷清，好像自从那晚导师没回他消息后，他就一直不敢有任何活跃和跳脱的迹象，明明一年的时间拿下了三四十张文学奖状，却也只敢和我偷偷讲，还总让我不要告诉任何人，我有时候常常在想，真的会有人这么关注他么。

　　天台上的风很干净，就像从商店里买出的廉价啤酒一样，虽然触手可得，但还是很令人陶醉。我们起初聊着各类往事，各类琐事的积淀，也让他进入了微醺，他不同以往打闹，也不吹牛，只是冷静而诚恳地和我讲：“我要做一个好导师，我绝不会像我的导师那样冷漠”。

　　我就这样听着他讲了一晚的“仁义礼智信”，我不想过多评价，但种瓜得瓜，种豆得豆，我看见他的一脸赤诚，一脸想要为他人无私奉献的风采流露时，我真没感觉到激动，更多是觉得，要有不好的事儿发生。

　　往后的一个月，他忙着各种会议和新生的辅导工作，我常常不能再在宿舍里看见他，和他发消息，也不能太快回我，至于出去玩，更是不用想的。我就这样找其他宿舍的朋友一起吃火锅，打游戏。

　　他后来在一个晚上，竟主动和我发来消息，他说今天队伍面试，非常难受，看见那些新生有的其实也辩论的可以，但却就是要放弃，就让他感觉不知所措。他真的很奇怪，明明面试就是秉持就要优胜略汰的原则，他所执着的一些东西，只令我倍感焦急。

　　我原以为这事儿便这样过去了，几天后他竟单独约我出去吃饭，到了餐馆，我才发现他的对面坐着一个其貌不扬且衣品极差的女生，为此我更难理解他这样的行为。

　　坐下时，他不断吞食着桌上的食物，面条、鸡肉、米饭、蔬菜，他一口气全部塞下，甚至难以看见嚼的痕迹，与之相反的，对面那女生什么也不吃，只是一个劲儿地喝酒。

　　我与他们的对话得知，这女生是来面试的新生，面试失败了，非常懊恼，现在想通过他的职位直接内定下来。

　　看见他还在蹩脚地跟女生沟通，教她辩论，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，明眼人都可以看明白的事儿，这女生显然就是个偏执狂，还智商极低，从说话就能看出来，他为何就看不出来。

　　终于结束了这糟糕的谈话，他有没有成功让这女生明白失败是人生常态我不知道，我只知道他自己还很开心，觉得自己帮助了新生，看着那白痴的模样，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，活像一个二百五，真是闲的。

　　第二天是周日，那天他要带着新生做素质拓展训练，不知道是出于怎样的理由，没人看见他，只是中午回来后，告诉我，那女生和他导师说，他教她内定，在自己导师面前耍酒疯，以此来说服辩论队副队，也就是她导师的室友。

　　这世上对善良的定义不能只看心理，更多时候，真的得看脑子，他如果当初看的出来那女生的偏执，今天也不会遭受如此，当然我也忘了，他自己也是偏执，总以为对人好，便可收获回报，得到满足。

　　他极力想哭，但又习惯了压抑，最终只能在天台上，用憋屈的声音逼出一个字一个字的哭诉，那模样，如果我与他没有朋友这一层关系，我其实是很想笑的。

　　但我终究不能坐视不管，我通过他的联系，私下找到了那个女生，我很清楚，这女生究竟想要的是什么。她来自安徽一个偏僻的地方，父母常年不能来看望他，导师不喜欢她，她的室友不能带给她任何实质利益，而所谓的偏执，便是觉得眼前的生活配不上自己。

　　见到她第一眼，我不与她兜圈子，至于后面要说的什么事情真相，其实都是次要。我当即告诉她，我那个憨憨朋友有着怎样的荣誉，在校内又有着如何的职务，作家的头衔又是怎样耀眼，她听到这儿，只有疑惑和蔑视的样子，我随后只说了一句话：“这些东西你都可以拥有，你当下便可联系我那个朋友，亲自核实，只要你愿意停止造谣，他能给你的帮助，会比你的导员给你的更多”，他听到这儿，脸上露出了宽慰的笑容，我知道，对付恶心的事儿只能用恶心的做法。

　　她果然与我朋友联系了，当然，做完一切虚假的承偌后，所有的聊天记录当然是要删掉的。

　　到了下午，我知道导员们是肯定要把我们都叫去的，一进办公室，就看见所有人都搬着椅子老老实实坐着在。导员开头当然是询问事情发生的详情，我看见那女孩在面对导员的询问和情况咨询时，一脸惊慌无奈的犹豫，真是更感好笑，因为很简单，她本来只想通过造谣造成混乱，来让自己被内定，同时跟自己的导师、导员增进联系，说不定以后也能得到她们的帮助，但她却先也不知道，自己造谣的对象虽然看起来很憨，但却在校内有着这么多职务，还是作家，并且看起来人真的很好，说不定真的能给自己更大的帮助。

　　为此她可真是百感交集，手指在不停地揉搓着，我们所有人就都等着她把这场谣言和谎话编好。导员在不断地等着她口中的回答，就好像接生婆在等待着难产的婴儿赶紧从妈妈的肚子跑出来一样，苦等又等，还是等不出个答案，毕竟，这个谎话从编起的开始，就没想过还会有变数—我的朋友愿意冰释前嫌，继续给予她帮助。

　 答案始终没法说出，男导员一直在慢条斯理地理清思路，女导员只想快点给我朋友定罪，至于原因非常简单，造谣这女生在得知我朋友是作家，并且可给她内定来年社长职位后，她便开始转头向我朋友说话，调解前的中午在导员办公室门口的楼梯间内，和女导员通过电话联系开始为我朋友说好话，他是怎样地关心学生，怎样的温柔体贴。

　　人卑劣的一面，都是要通过欲望失控的时候来体现的。

　　女导员在还没听完她的全部辩解和调节后，便已经开始打断她的代言，电话那头传来急速却尖锐的声音：“你现在不要听任何人说的任何话，这是一个敏感时期，我就这么跟你说，那个什么所谓的黄学长在没有接触你导师的情况下，仅听你的一面之词就给你的导师贴上不负责的标签，他本身就有很大的问题，现在还是敏感期，你谁的话都不要听”。

　　是啊，你脑瓜子不清楚，人家导员还不明白么。既然你已经写下了造谣的内容，就应该继续造谣下去，哪怕是错的，最起码不能让我们跟着认错，难道要我们承认我们错怪了好人？

　　我实在看不下那女导员成熟的一面，一切都要以大局为重，便借着上厕所的理由离开了办公室，只希望在我回来前能够赶紧结束这场闹剧。

　　我朋友是真的急了，他在办公室里开始大吵大闹，一个劲儿地要证明自己的清白，当然，这种情况下，要是真的保持镇定，那女生说不定又要继续开始造谣，毕竟柿子总得挑软的捏，为此他必须，做回坏人，要比在场所有人都更有气场，甚至要把三位导员都给压下去，只有这样，他才能让那女生相信，他是真的可以给她更多帮助的人。

　　在长时间的对峙里，人的忍耐终究是有限度的。待我回来时，他们终于要开始最后的角逐了。“你就这么说，你到底是怎么看到你小班（导师）的，你什么话都可以说”，导师们在僵持的时间内抛出这样一个问题，那女生颤颤惊惊地脱口而出了一个词—“冷漠”，看着她导师难堪羞愧的神色，我知道，我们其实已经赢了，至少她选择了说出自己内心的不满，而这不满，就是对她小班的。

　　“所以黄学长究竟有没有和你说，要你借着酒劲装疯，来拉扯我的室友，也就是辩论队副队，以此来内定？”，她导师终于可以问她想问的了，当然她问的时候眼里也有了迟疑，因为她已经不能确定，这学生到底还是不是她那一边的。

　　“对，这就是问题的关键”，女导师在一旁添油加醋地询问到。

　　那一刻，空气真的是格外的安静，静到从办公室外进来的人都显得格外突兀。

　　“我说了，没有就是没有。”我朋友果然还是沉不住气地叫了起来。“你现在不要说话，你让她说。”两位导员同时的训斥还是令我不敢再继续放肆，而他一直帮助的新生导员就一直坐在后面，一言不发。

　　办公室内安静的可怕，那女生真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，我朋友也只想妥协了，他说出了我不想听的话：“我没有和她说要她去内定，我只是希望她可以和自己的小班打好关系”。

　　“对，是这样的。”另一个声音响起，从那女生的嘴里说出。看起来，我们终于赢了，女导师和她小班在一瞬间的脸上极其羞愧难当，但最终还能站起来，潇洒地离开办公室，去做其他事情，为此我也觉得，我们的确赢了。

　　就在我也打算走出门外时，我看见我朋友就那样直勾勾地坐在凳子上，眼神呆立地望着地板，他看起来若有所思，但实际上没人知道他能否哭出来，因为—他甚至没有说教那女生一定要和小班搞好关系。

　　我清晰记得当晚我骂他是不是闲的蛋疼的时候，他看着我的眼神，诚恳地说：“你知道吗？其实在帮助别人的本身就是在帮助自己，我刚才和她讲自己被小班嫌弃和竞选失败的事情，本来先前一直都很难以释怀，但是和新生讲完后，真的就轻松了不少，为此我也放下了曾经的固执，那些不喜欢你的人不喜欢就不喜欢吧，反正，我喜欢自己就好了，哈哈”。

　　“我很希望你能加入辩论队，也很希望你真的能和自己的小班搞好关系，但是别人不欣赏你，其实也只是别人的事儿，重要的是，我们可以喜欢自己，虽然我们不是天下第一，但我们都是独一无二的自己，所以别想你小班啦，想好自己。”—这就是他当晚的原话。

　　所以他瘫坐在椅子上，不能动，也没法动，因为一个人信仰是可以被污蔑和诋毁坍塌的。为了不让那女生继续为难，也为了不让女导员下不来台，他只能选择这样委屈自己，只有这样，才能在不完全牺牲自己的情况下，满足所有人的利益，那一刻我才真的觉得，原来输了的人其实我们，而这种谁都不在乎真相的调解到底有什么意义呢？

　　我后来和他从办公室走了出来，进来前，是阳光明媚的，现在，已经看不见一点儿云朵的样子，整片天都是灰蒙蒙的。

　　“队长，你还当吗？”，我为了缓解尴尬问道。

　　“......”

　　当下没有声音不表示，以后没有。事情过去一段时间了，虽然我们在那段时间里，都还是不能完全走出，但时间总会让一些事情被隐瞒下来。

　　又是在天台的一个晚上，我们真的很喜欢天台，月亮总是隐在云的层叠中，一切都可以在怀抱里寻找到爱，在风的呼啸中，少年时不顾一切的赤诚才能坦然地裸露出来。

　　“你以后，就想好了去做老师，对吧。”我问道。

　　“对。这个世界总有天会变好的，那一天人们不需要记得我的名字，只要真真实实地记得我说过的话就好了。”他站在月亮下，月亮仿佛成了他的影子。

　　对，这个世界总有天会变好的，只是看我们是否愿意相信他人罢了。